四年前,出於好奇,我陪友人去送貓最後一面。
嚴重糖尿病,乾瘦如柴,口角潰爛,奄奄一息。他在等待見牠最後一面。他沒有孩子,貓就是他所有的孩子,我想像他懷著怎樣的心情簽字讓自己的孩子安樂死。
他撫摸牠,低聲細語,用一種在他身上從未見過的溫柔。他給遠方的妻子打電話,讓她跟貓說幾句話,自己卻忍不住哭起來,反覆跟貓說:不怕,待會睡覺就好,是我帶你走的,下輩子還讓你回來跟我,做我的下屬。說到這裡,他又忍不住笑了。
有一刻牠挺起身,我感覺牠在看我,眼神交匯的剎那,我意識到,我是牠這輩子最後一個新朋友,一個陪牠度過最後時光的陌生人。簽字、注射,牠幾秒鐘閉了眼,沒有像獸醫說的那樣尖叫和大小便失禁,只是抽搐幾下,如劇毒入心,虛弱而無法留戀世間。
從獸醫診所出來,他還在絮叨貓前兩天晚上的迴光返照。是第三次?我記不清了。那些話反覆割在心上,他的焦慮、脆弱從未如此真實。
街上飄起細雨,他說對不起,你別難過。我說沒事。我其實想說,我不恐懼告別,也不介意死亡,只是見不得傷心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