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.
2014年冬至,我獨自拖著行囊來到在台北剛剛租到的房子,管理員大叔可憐我一個人,幫忙張羅了許多事,還撂了幾句粵語。於是,他成了我搬到台北後結交的第一個新朋友——
「您怎麼稱呼?」
「叫我Gary就好。」
管理員大叔這麼洋氣唷,我心想。
2.
Gary長得黝黑結實,短小精幹,一雙小短腿跑得飛快。眼睛盈著笑意,滴溜滴溜地轉,機靈得很。
他能記住每個住戶的名字、門牌號、身份屬性、習慣。每晚歸來,他像大戶人家的忠誠管家一樣恭候著:
「今天有你的包裹喔!」
「已經幫你約好了維修熱水器的廠商。」
「拿到看101煙火的入場券沒有?」
「這是女兒從日本給我帶的巧克力,給你吃吃看。」
……
偶爾,我垂喪著臉回家,他會小聲喃喃「今天看起來很累呢」,然後識趣地閉上嘴。我走到電梯口,背後飄來一句「晚安囉~」。
3.
直覺告訴我,Gary的女人緣很不錯。某日他親口證實了——
「我前妻,說來不可思議,是我的學姊,還是校花呢。追到手以後去見她的家長,我瞧見自己這副模樣,做好了被打一頓的心理準備。她爸倒是通情達理,可是母親差點氣到中風!」
「校花!怎麼追到的呀?」我笑得不懷好意。
「我當年是風雲學界的田徑選手,1500公尺全國僅有幾個人跑入4分鐘以內,我就是其中一人。可惜有一次跑完興奮過頭,把腳崴了,從此我的國手夢就……」
「腳崴了不要緊,有被學姊看上就值了。」
4.
有一回,我忍不住問他:「您的英語很有兩下子呢……」
他鬼精靈地眨巴著眼:「因為我曾經是跑船的,遠至巴拿馬運河、阿拉斯加,近至日本,難免要懂一點嘛。」
「水手,這麼浪漫!」
「那時候快樂得很……哎,你知道我們怎麼上廁所的嗎?」他瞬間笑岔了氣,壓低音量接著說,「跟你們女生講真不好意思,哈哈哈哈,我們上『大號』時,最喜歡爬到甲板上,屁股伸到圍欄外,背對著大海……」
他邊說邊做了個蹶起屁股的動作。
5.
跟關係好的住戶,Gary會用LINE聯繫。好幾次,半夜被叮叮叮的簡訊聲驚醒,只見他傳來一串「長輩貼圖」,哭笑不得。
有陣子,他突然沒了蹤影,有天傳來簡訊說,因為受到個別業主的排擠,不得已辭職了。
「您這麼好的人,怎麼會……」
「這世界上有喜歡你的人,就會有不喜歡你的人啊。我還欠你幾個口袋美食,待下次見面再給你。」
只是說好的再見,終究還是沒有再見。大樓沒有了他,少了當初令人戀棧的情味,那感覺大概就是「若有所失」。再後來不久,我也離開了台北。
好故事。水手,不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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